第一天晚上8：00上班，到第二天7：50才可以下班，每日工作長達近12個小時，實習期間受傷不允許休息，生病不允許請假……
近日，廣西桂林網友陌曉發在微博上的一段文字引發外界關注。陌曉描述的是她讀中職的妹妹在廣東一家企業實習的情形，文字后面還附上了她妹妹在實習期間被燙傷的圖片。
這些情況是否屬實?為何學生實習中權益受侵害的情況屢屢出現?帶著這些問題，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展開了調查。
一天12個小時夜班，兩三天后就有些堅持不了
陌曉的妹妹鐘婷(化名)就讀于桂林電子中等專業學校(簡稱“桂林電子中專”)計算機應用專業，今年讀二年級下學期，按照學校的教學計劃，要安排去企業跟崗實習。
今年3月6日，鐘婷和同年級100多名同學在老師的組織下，乘大巴車從桂林來到廣東，到國內一家知名空調企業位于江門的工廠實習。經過幾天培訓后，3月10日，鐘婷和班上幾名同學被安排到配管班組，在流水線上負責空調毛細管的插管組裝工作。
除了前3天適應期，工作時間是頭一天20點到第二天早上6點半，之后鐘婷每天要從頭一天20點一直工作到第二天早上7點50分，中間只有一個半小時的宵夜和休息時間。
“我從來沒有熬過夜，剛開始還算精神，兩三天后我就有些堅持不了了。”鐘婷說，3月16日凌晨三四點，連續工作了幾個小時的她又累又困，漸漸地越來越跟不上流水線上迅速旋轉的轉臺，一不小心，她的右手手腕被一旁剛焊好的零件燙傷了。
每天十多個小時不停地重復用手操作，加工幾千個零件，鐘婷的左手手腕因為使用過度出現了一個硬塊，一工作便感覺有些疼痛。3月17日，鐘婷將手腕出現異常和被燙傷的情況向班主任反映后，班主任廖老師在微信中對她說：“問題不大，堅強點!”廖老師還表示，流水線基本都是這種情況，要適應也要接受。
當時，鐘婷班上有一名男生上白班，因為站著操作的時間太長，加上體質比較弱，在流水線上昏倒了兩次后，在家長的交涉下辦理了離崗手續，因為受不了工廠高強度的工作，她學校先后有20多名學生申請離崗。除了3月17日請假去醫院休息了一天，她在這家工廠連續實習了12天都沒有享受過法定假日。無奈之下，她把廠里遇到的情況告訴了在桂林工作的姐姐。
姐姐陌曉通過桂林市教育局的公眾號“桂林教育”聯系上了職成科的工作人員，就相關情況進行了咨詢、反映。此后，她又查閱教育部等部門印發的《職業學校學生實習管理規定》，發現妹妹的學校在組織學生去江門工廠實習期間，很多做法都違反了規定。
《職業學校學生實習管理規定》第十六條明確提出，除相關專業和實習崗位有特殊要求，并報上級主管部門備案的實習安排外，學生跟崗和頂崗實習期間，實習單位應遵守國家關于工作時間和休息休假的規定，并且不得安排學生在法定節假日實習，及安排學生加班和夜班。
此外，《職業學校學生實習管理規定》第十五條要求職業學校和實習單位要依法保障實習學生的基本權利，并不得安排未滿16周歲的學生跟崗實習、頂崗實習。鐘婷卻發現，班上兩名未滿16歲的學生小羅和小吳也在老師的組織下，參加了實習，在進入企業后簽實習協議時，老師讓他們填寫的是別人的資料。學校拍攝的一張校領導去車間看望實習學生的照片中，小羅正在流水線上工作，一旁掛在墻上的時鐘顯示當時是晚上10點半。
“我向教育局反映后，還把發現的這些違規情況發在了微博上。”陌曉說，可能相關部門感到了壓力，同意給我妹辦理離職手續，結束在那家工廠的實習。3月23日，鐘婷在填寫了離職申請表后，于25日回到了桂林。離職時，帶隊老師告訴她將會按照每小時13元的標準結算實習期間的勞動報酬。
3月29日，鐘婷在姐姐的陪伴下去桂林市人民醫院做了彩超，通過超聲診斷發現，她左手手腕出現的硬塊是腕部肌腱腱鞘積液造成，醫生建議她注意休息，少用手腕。現在她的手腕還是時常有疼痛和無力感。
舉報屬實，已責成學校整改
“學生家長反映過來的問題我們很重視，也了解到學校(桂林電子中專)這批學生確實有這個情況。”3月30日，桂林市教育局職成科科長粟旭東向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表示，目前已經責成學校對違規問題進行整改，據反饋這名家長對處理結果也比較滿意。
粟旭東介紹說，職業學校組織學生實習是國家課程標準規定的教學內容，為了保證實習過程依法依規，教育主管部門每年會組織學校學習相關文件規定，學校在組織學生外出實習生時要按教育部和自治區相關規定在教育局進行備案，同時教育行政部門還會不定期地到現場抽查一些學生實習的企業。“這個抽查是結合我們的工作安排進行的，不可能覆蓋到全部學校、全部班級和時段，有可能會出現一些學校違規教育主管部門不掌握的情況。但一旦發現或收到外界舉報，我們肯定會責成學校整改。”他說。
據了解，每年教育主管部門都會收到一些學生和家長投訴職業學校違規組織實習的情況。在粟旭東看來，學生權利意識增強是時代進步的表現，“我們把學生都當自己的孩子，如果我自己的孩子遇到這樣的情況我也心痛。”
他分析說，學校安排學生實習出現違規的情況，往往跟實習崗位的性質有關，比如烹飪專業一般比較規范，酒店的工作時段執行得比較嚴格。但一些生產企業的季節性的崗位，為了趕訂單，在任務緊張的情況下，盡管學校與企業簽訂了合同，但學校在堅持履行合同的態度上也可能存在不堅定的情況。此外，像汽修專業，4S店承諾了給客戶在幾個小時內修好，實習的學生只能跟著工作任務處理的全流程才能學會相應的技能，也會出現實習上班時間不規范的情況。
桂林電子中專校長陳顯軍告訴記者，今年學校組織了150多名學生赴廣東的工廠實習，接到教育局的整改通知后，學校于3月17日派老師過去，和企業高層進行溝通，就夜班和加班的情況進行整改。因為馬上要進入夏季，目前空調企業的生產任務量很大，“如果企業不能把夜班的學生都調整到白班，那我唯一的辦法就是把學生撤回來，這樣就沒有實習成績，沒有實習成績就畢不了業，家長到時候更不滿意，所以也很為難。”陳顯軍說。
職業院校組織學生實習是國家課程標準規定的教學內容。但對于一所地處西部的內地職業院校來說，要對接到合適的實習企業并不容易。陳顯軍說，學校每年都是到處找實習單位，在校企合作一頭熱一頭冷的情況下，他希望記者盡量考慮學校的難處，如果對違規情況進行曝光，以后可能會更難對接到實習單位。
“不管是從保護未成年人權益還是執行教育部相關規定的角度來說，違規實習的情況我們一旦發現就會立即要求學校進行整改。”粟旭東說，如果整改不到位，還會進行通報，對校領導進行處理。
對于教育主管部門的處理結果，陌曉表示，盡管她妹妹已經離崗，但妹妹的不少同學依然在這家工廠加班和上夜班。據了解，在鐘婷工作的車間，就有兩所廣西的職業院校和一所山東的職業院校的學生在實習，而學生們也都是按照工廠的排班，在加班加點地工作。“我覺得這不僅是我妹妹一個人的權益，很多職校生都沒有這方面的意識，真是挺無奈的。”陌曉說。
記者向桂林市教育局職成科反映桂林電子中專違規安排未成年人進入企業實習的情況后，粟旭東馬上通過教育局學籍管理系統進行查詢，查實小羅和小吳確實未滿16周歲。3月30日下午，記者接到學校方面反饋，已安排這兩名未成年學生結束在工廠的實習，返回桂林。
本報桂林4月2日電
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 謝洋 實習生 毛志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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