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上海巨鹿路，冷雨過后，是成片成片落下的梧桐葉。
周末川流不息的人群里，你很可能遇到過一個在燒烤攤前忙活的短發女孩。
(資料圖片僅供參考)
她是Fifi，曾在米其林兩星餐廳喬爾盧布松美食坊（L’ATELIER de Joel Robuchon）做過三年的助理廚師，之后成為上海一家法式融合餐廳的主廚。
而現在，在路邊擺攤，幾乎是她全部的工作。
生活不易，法餐大廚上街烤串
跟很多擺攤的年輕人一樣，Fifi出攤的原因，是因為丟了工作。
上半年的上海疫情，身為廚師的Fifi沒法上班，連續三個月都沒有收入，工作的餐廳也在這期間倒閉。負責人“跑路”了，餐廳員工和供應商都拿不到錢。直到今天，Fifi她們還在追債。
為了生計，Fifi在6月末決定上街擺攤，她當時沒有多余的錢買設備。閑魚上淘了一輛三輪車，自己設計架子、木板，從廣西老家寄來的碳和老友醬食材，就是她最開始的全部家當。她給自己的小攤起了名字，“Fifi的食堂”。
餐前冷菜、碳烤肉串、海鮮、甜品都會出現在Fifi的菜單上，同時還會根據天氣和食材的供應情況做出調整。夏天天氣熱，她會為客人準備撈汁小海鮮，而天冷的時候，她會準備湯品。
7月初開始出攤的Fifi，第一個月就吸引了很多回頭客。大概從8月中旬開始，街上路過她小攤的人就很難在現場直接吃到了，因為老客人們都要她幫忙“留幾個烤串”。
慢慢地，她的燒烤攤成了“預約制”，Fifi決定每周末出攤，每天接待二十位客人。10月開始，她還給自己的客人們建了微信群，超過200個人就建一個新的，如今已經有六個微信群了。每周四她會在群里發接龍鏈接，20個名額，誰能搶到就是誰的。最快的一次，僅僅17秒，周末的名額就被預訂滿了。
從周一到周四，她都要為周末的出攤做準備：逛市場買新鮮的肉和蔬菜、熬高湯、做秘制醬汁、穿肉串、聯系臺州的漁船進貨、鹵肥腸等等。
沒有招助手，這樣的工作每周都得Fifi一個人重復做一遍。而在剛剛過去的周末，由于不小心弄錯了接龍鏈接，Fifi一共接待了160個人，她上周每天都要從中午12點，一直忙到第二天凌晨兩三點，Fifi開玩笑說自己“是用生命在擺攤”。
不過Fifi很謙虛，她覺得自己的燒烤攤沒有那么夸張，只是因為在像上海這樣的大都市里，街頭的“煙火氣”是很稀缺的，所以有了一家燒烤攤，就會自然而然地吸引大家的注意。
從穿著正規的廚師服在高級餐廳做料理，到穿著背心短褲在路邊擺攤，Fifi起初也有巨大的心理落差，但客人的認可會平復內心的負面情緒。
對Fifi來說，在餐飲行業深耕仍舊是她的夢想，起碼要做到80%的客人都喜歡自己做的菜。她想起偶像胡歌談自己和粉絲的關系，Fifi套用了那句話，“客人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后盾。”
流動的土豆面包車
也是藝術裝置
今年9月份，上海新通過了《上海市市容環境衛生管理條例》，不再全面禁止路邊攤，上海街頭隨即也出現了許多市集活動和攤位。
11月末的一天，上海街頭出現了一輛引人注目的土豆車，沿著永福路、興國路、湖南路一路開下來，邊開邊賣土豆面包，當天就在社交平臺上掀起了一陣“追土豆車”的風潮。
而土豆車幕后的主創，實則是攝影視覺工作室Unuseless。主理人Eleven介紹，她們并不以盈利為目的，做土豆車的初衷是想要在苦悶的疫情和各種負面消息的洪流中，帶給大家一些生活樂趣。
制作過程繁瑣而辛苦。她們為此專門準備了土豆模型、三輪車、海報、包裝盒，甚至還找人設計了服裝。土豆模型的基底、斑點和做舊的效果都是Unuseless團隊手繪的。從選擇物料，到最后制作出成品，一個四、五人的小團隊，忙了二十多天。
為了保證土豆面包的新鮮程度，出攤當天，Eleven和團隊的幾個小伙伴要把土豆碾碎做成泥，混合洋蔥和香腸，從凌晨三四點一直忙到早上。
由于準備起來有點麻煩，她們最開始打算只出一次攤，一共70份。出攤當天，第一個和她們說話的顧客，是一個帶著孩子的男人，“賣什么？是烤土豆嗎？”在得知是土豆面包后，當即買走了一份。
土豆車的受歡迎程度超出了預想。她們本來決定開著三輪車路過幾條街，偶爾在有人來買的地方停一停，結果發現，停下來不到兩分鐘，就會圍上很多人，來問的人也都會買走一個嘗嘗鮮。有一次停在了永福路一家她們常去的餐廳對面，里面的服務員直接沖出來買走了五個。
第一次出攤，土豆面包很快賣完了，她們的小紅書賬號和微信賬號也突然多了很多人關注。架不住大家的熱情，Eleven安排了第二次出攤。到了預告的地點，才發現好多人都在那條路上的咖啡店等她們，等了一個小時。
因為怕被城管趕走，她們不敢在一個地方多停留，只能一直流動起來。還有很多人騎著自行車跟在她們后面，走了好幾條街。
不過，這也更符合Eleven對這輛土豆車的設想：土豆面包BAKEROCK是一個流動的裝置，“就像是我們準備開始一道菜，它有完整的故事，所有的‘事件’都可以通過這道‘食物’來敘述。”
在普通顧客之外，還有餐飲集團聯系到Eleven詢問加盟，邀請她們去其他城市做土豆車，“甚至有人直接上來問‘我可不可以抄襲你們？’”
地攤經濟背后
過去兩年，地攤經濟一直十分火爆，“擺地攤月入上萬”的帖子吸引著越來越多的年輕人閑暇之余走上街頭開始擺攤。年輕人對擺攤的態度也很兩極化。有人寧可擺攤也不想上班，有人因為沒有班上而不得不擺攤。
原本是日料店員工的桃子和小孫就是如此。疫情讓一切都充滿了不確定，她們在11月“把老板辭了”。為了多一些短期收入，決定在這個冬天擺熱紅酒攤。她們去拼多多上買了一棵小圣誕樹，一張圣誕風格的桌布，還有小彩燈，就這樣裝扮起了一個小攤。
從晚上6點到午夜24點，雖然擺在普通的一條馬路邊，路過的行人不多，但她們總會很熱情地招呼路人“來喝一杯熱紅酒吧”。附近的居民都認識她們，每次深夜出來做核酸或者遛狗的時候，都會到小攤喝上一杯。
前一段時間，有一些穿著青蛙玩偶服的人喊著“生活所迫，走街串巷，‘賣兒賣女’”的口號，在街上賣青蛙氣球，動作活潑滑稽，還莫名地帶著一絲打工人專屬的喪氣，隨即在短視頻網絡流行起來。
我們曾采訪過最開始賣青蛙氣球的呱兮兮。她是一對四歲雙胞胎女孩的媽媽，曾是技術學校的老師，但因為全職工作沒空帶孩子，于是只好離職，在空閑時間穿著青蛙服擺攤賣氣球。她白天在家燒飯、做家務，只有晚上哄孩子入睡后，才有時間出門，把準備的氣球賣光后再回家。
幾乎每個擺攤的人都有和城管斗智斗勇的經歷。為了不被城管趕走，很多小攤都必須要流動起來，小青蛙和土豆車就是如此。
而像Fifi那樣的燒烤攤就更不容易了。從7月出攤至今，每個月都遇到過人來趕她走，三次是城管，兩次是警察。第一次，城管不收東西，只是讓她離開這里，第二次和第三次遇到城管的時候，他們就開始沒收桌椅和廚具了。
如今，Fifi借用了朋友餐廳的場地做烤串，也考慮租下一間店面繼續做廚房美食。Eleven的團隊已經在構思下一個“出攤”計劃。由于天氣變冷，小孫和桃子順利地找到了室內的攤位。
這樣普通的小攤還有很多。鮮花攤、后備箱市集、流動咖啡車……計劃擺攤的年輕人們會建群互相聯系，分享可以擺攤的地點和不同市集的入駐價格。
不論精致還是簡單，這些小小的攤位都是城市年輕人在波折現實尋找掌控度的一種方式，畢竟生活還得繼續。
撰文：枳柚
圖片來源受訪者，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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