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正劇”可以說是近十年國產劇的標簽之一。
2012年，歡娛影視成立，于正開始在國產劇領域攻城略地。于正很少執導，但往往以編劇、制片人身份，將自己的敘事風格和影像審美灌入劇中。
同時，他也在尋求突破，比如眾人皆知的“變色”。從《宮》系列囂張的阿寶色，變成《延禧攻略》（以下簡稱《延禧》）沉郁的莫蘭迪色。
這條降低色彩飽和度的路，是不是一條高級的路，見仁見智，但目前的于正，正沉溺在這種“色冷即品質”的幻象中。
2022年于正新劇《尚食》，仍未逃離這種幻象。從劇名到調色，《尚食》都在做減法，但其本質，仍和《延禧》一樣聒噪、張揚。
除了審美，文化亦成為于正劇的名頭之一?！遏W邊不是海棠紅》的京劇、《當家主母》的緙絲，再到《尚食》的美食。
但不同于正午陽光劇自內發力，于正劇走到今天，做的仍是表面功夫。
《尚食》（2022）
01
同一個編劇，同一個夢想
POST WAVE FILM
許凱、吳謹言的二搭，成為《尚食》和《延禧》最直觀的聯系。
曾對傅瓔CP（傅恒、瓔珞）感到意難平的觀眾，也因兩人此次的官方CP身份，獲得了一絲安慰。
但這兩部劇還有更深層的相似之處——兩部劇的編劇，都是周末。
周末是于正旗下一位神秘的女編劇，目前，她一共寫出《鳳囚凰》《延禧》《金枝玉葉》《傳家》《尚食》五部劇，其風格已定型，即封建體制中的女性故事。
這種窠臼般的創作風格下，《尚食》在各方面都延續了《延禧》的設計。
首先是女性爭斗的“容器”。
《延禧》中，容器是后宮，《尚食》中，容器是尚食局。后宮和尚食局，本質統一，都是女性的權力結構之所。
橫看后宮，長春、翊坤、儲秀、鐘粹等妃嬪居所一應排開；縱看，宮女、妃子、貴妃、皇貴妃、純皇后，從卑至尊。
對應到尚食局，尚食、司膳、司醞、司藥、司饎，各司之下又有典、掌二人，這些看似職位設置，其本質仍是權力架構，同后宮無異。
所以，編劇只是讓《延禧》中的后宮搬了個家而已。
再者，人設。
《延禧》穩坐2018國產網劇流量冠軍寶座的重要原因之一，即女主角魏瓔珞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張狂性格。
盡管這種性格在清宮后庭根本不可能成立，但相比歷史邏輯，觀眾更享受當下的爽感。
《尚食》女主角姚子衿是魏瓔珞的柔和版。
兩個角色都由吳謹言飾演，且妝容相似，這在一定程度上形成“姚子衿=魏瓔珞”的印象，但真正將這兩人聯系起來的，是她們共同的抗爭性格。
只是，姚子衿不如魏瓔珞膽大。
第三集中，尚食局因在給太子的膳食中，偷放葷腥，違背了皇帝禁令太子食葷的旨意，錦衣衛到尚食局拿人。
姚子衿直言反駁，錦衣衛俯身探了探姚子衿脖頸說：“明明怕得發抖還要開口阻我，你這脖子到底有多硬”。
硬，是魏瓔珞的性格，怕得發抖，則是編劇在試圖區分兩人，足見姚子衿只是魏瓔珞一個輕飄飄的影子。
許凱飾演的朱瞻基（皇太孫，后為明宣宗），其溫柔、深情、聰慧的性格，則完全是富察傅恒的復刻，只不過編劇將這一人設的位置，從《延禧》的邊角移到了《尚食》的正中。
這種位移，也使吳謹言、許凱CP在《尚食》中變得名正言順。
除了人設，《尚食》的人物關系也脫胎自《延禧》。
姚子衿、蘇月華（王楚然 飾）、殷紫萍（何瑞賢 飾）三位尚食新人對應的，不正是《延禧》中魏瓔珞、爾晴、明玉三人的關系？
甚至，殷紫萍和明玉的“頭鐵”，蘇月華和爾晴的陰郁，以及每個人之后的人生發展，都讓人有重影之感。
凡此種種，都證明編劇想以《尚食》再造《延禧》之“盛宴”，然而，眾多重合映照出的，只是《尚食》新穎表面下的平庸本質，這也勢必導致劇情老套。
比如我有位熱衷預言國產劇劇情的朋友，在看《尚食》第一集時，就篤定后面有女主角在大雨里跌倒的劇情。果然，第二集的雨夜，吳謹言就摔在了許凱面前。
02
美食和權謀，貪多嚼不爛
POST WAVE FILM
《尚食》第一集可謂風起云涌，編劇一口氣制造了多重矛盾。
尚食局中，庖廚選秀，女官彼此競爭，司膳意見不一；尚食局外，同掌朝堂伙食的光祿寺暗中作梗，欲給尚食局難堪；犒軍宴、皇室家宴并行之下，外戰內憂、權斗暗涌……
大概力有不逮，第二集開始，緊密的沖突便很快被稀釋，節奏放緩，信息減少，但劇集始終堅持美食與權謀的雙行并重。但也因為哪頭都不想放松，導致哪頭都顯得平庸。
美食方面，《尚食》邀請專業的顧問、團隊，共呈現六百多種中華美食，照理說該不輸《舌尖上的中國》水準。
然而，目前播出的劇集來看，《尚食》對美食之展演，僅僅停留在報菜名、制菜品、上菜盤這寥寥幾步，如包兒飯、炙骨、如意蓀、無心蓮子酒、顛勺、翻炒、汆……
這本無錯，問題在于，《尚食》對飲食的理解只有展示而已，但飲食的奧義藏于食欲，食欲的真理則在一個“味”字。
散文家徐國能先生在《第九味》中寫到：
辣甜咸苦是四主味，屬正；酸澀腥沖是四賓味，屬偏。偏不能勝正而賓不能奪主，主菜必以正味出之，而小菜則多偏味，是以好的筵席應以正奇相生而始，正奇相克而終……
主菜為正，小菜為偏，這在《舌尖上的中國》、李安導演的《飲食男女》中，都被證明是有道理的，《尚食》（就前幾集而言）偏偏要反著來。
皇帝、皇太孫都對小食獨鐘，燙個火鍋，也給了菊花、白菜、紅棗之類過多鏡頭，對于劇中錦衣玉食者而言誠有其理，但對無肉不歡的觀眾而言就很難調動食欲了。
一部美食劇不能調動食欲，就更不用期待它能入味入心、于敘事有功了。
至于權謀，《尚食》的處理同樣“清淡”，火候和鮮辣程度遠遠不夠。
首先，權力關系寡淡。首集費心營造步步驚心之氣氛，豈料目前只有二皇子這一條不甚分明的陰謀線。
再者，權謀線索稀薄。前幾集就只有“馬腿上的一點血”在預示什么，好不容易等到皇太孫中毒咳血，好家伙，原來他只是誤食了不干凈的東西。
第五集結尾，美食和權謀終于迎來“夢幻聯動”，尚食局最高領導親自出馬，以食為謀。
但此處的邏輯亦不清不楚。
劇中雖有簡單交代，觀眾依舊難以明白，皇帝怎么吃了一塊餅就開始口吐芬芳，費勁讓皇帝口吐芬芳又有什么用。
這些疑點都未明晰，編劇又立即高能反轉，在太子、二皇子、尚食三股勢力之間大玩“碟中諜”，真是典型的野心有余、實力不足。
03
偽女性主義，真男人天下
POST WAVE FILM
于正擅拍“女人戲”，《宮》中的楊冪、《美人心計》中的林心如、《陸貞傳奇》中的趙麗穎、《延禧》中的秦嵐，都是他的好手筆。
但奇特的是，于正古裝劇中的絕大部分女性，再獨立自主、張揚肆意，都被囿于男性世界的陰影中。
比如《延禧》。
魏瓔珞、嫻妃、高貴妃、純妃，哪個不是性格獨特、風采颯然（且不論善惡）？但她們的一生都圍著乾隆打轉，而且是自愿的。
劇中唯一一位不愿圍著男性打轉、試圖找尋自我的女性是富察皇后，于正為她安排的結局是，自熱盒飯。
再看于正親自編劇的近作《玉樓春》。
劇中有位奇女，辣目洋子飾演的大少奶奶吳月紅。
月紅出生將軍府，自幼習武，本是將才，嫁給丈夫孫文杰后，不但壓抑本性，挽髻點腮扮畫中人，還得捉奸受欺辱，而丈夫卻優柔寡斷、情義淡薄。
將此等女性寫入此種婚姻，即使最后以真愛作補，女性在自我心理上對男性權力的依附，也已十分明顯。
《尚食》表現得更突出。
女主在男主面前，又是摔倒又是拋手絹，套路庸俗之余，還屢掉身價。
女主還像“私生飯”那樣，經常進出男主的書房，隨意動他的東西。男主察覺后留下畫作說她像“老鼠”，女主則開心地和男主隔空“互撩”。
可以說，不管是事業還是愛情，女主全靠“主角光環”開掛，永遠一副“劇本在手”的淡定和自信。
所謂的“大女主”，不過是另一種瑪麗蘇。可見，于正古裝劇傳達的，不過是偽女性主義。
此時不得不提一個經典的正例：鈕祜祿·甄嬛。
《后宮·甄嬛傳》中女性之間的傾軋，不亞于任何一部宮斗劇，它本該是非常典型的“媚男之作”，但關于這部劇，有兩個很有意義的地方。
其一，甘露寺。
甘露寺的意義不在于這段情節本身，而在于很多觀眾重刷此劇時，不太愿意看甘露寺的部分，因為這段戲是整部劇女性力量最弱、甚至消失的部分。
其二，鈕祜祿·甄嬛。
鈕祜祿是皇帝所賜之姓，皇帝大限已至，甄嬛在其面前自稱鈕祜祿氏，意即“男人，從此我將奪你的力量，以掌控前朝后宮”，女性力量在此時前所未有的熾盛，甚至已突破封建體制下的男性桎梏。
在觀眾眼中，“鈕祜祿”也因此成為女性力量的代稱。
所以當《尚食》中的孟紫沄（現任尚食，王艷 飾）聲稱以前的自己已死，觀眾甚至刷起了“鈕祜祿·紫沄”的彈幕。
行文至此，《尚食》是否值得一看，相信大家自有判斷。也期待將來的于正能實現真正的創作突破，不再執著于表面高級，亦或淺灘繁花。
作者 | 縣豪
在電影院養生的大齡青年。
編輯 | 佐爾巴 排版 | 趣多多 策劃 | 后浪電影編輯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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